他的脚步很轻。直到走到郁献音面前,都还没被发觉。玄祁看了眼棋盘上黑子白子的走势,恰如如今北周和东虞的局面。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战,便能决定如今天下的局势。玄祁移开视线,目光又落在眼前人身上。她总是喜欢看书。而且不拘于四书五经。她也总能想出许多旁人想不到的点子。有时候玄祁甚至觉的她不属于这个时代。但是一切证据又都证明,她就是郁献音。出身弘农名门郁氏的贵女。“陛下?”许是那目光太强烈,郁献音抬起了头,这才发觉是玄祁回来了。她揉了揉眼睛,浅笑嫣然,“今日早朝,应该是好消息居多,可我怎么感觉,陛下还有心事?”玄祁拿走了她手中的《孙子兵法》,坐到了棋盘对面。“小胜一局而已,朕担心他们会重提选秀一事,烦的很。”男人目光落在书上,那几句被着重标记了的句子上。话音一转道,“利而诱之,乱而取之,实而备之。这几句写的真好,音音似乎也颇有感悟,那你觉的,朕这次该不该答应选秀一事?”前朝的兵不血刃其实和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并无差别,孙子兵法自然也可以用于朝堂之上。郁献音明白玄祁的意思。玄礼若再提出选秀,那必定是有利可图,门阀世家这时候支持无非也是想分一杯羹。玄祁如果答应,以更大的利诱之,无需捧杀,这些人就会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翻脸相对。历史上的周文帝也的确选择这么做了,但是他不是用门阀世家对付宗亲,而是用罗家对付宗亲,后来又用门阀世家对付罗家。但他大概忘了,罗家也是世家。所以罗廷昭的改朝换代受到的阻力很小。“陛下想听真话,还是假话?”郁献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。“朕两者都要听。”玄祁放下了手里的书,两人对视着。郁献音,“真话就是,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,然而引虎驱狼,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。”玄祁闻言久久沉默,“那假话呢?”“假话?”郁献音笑了,双手撑着脸颊,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,“天下人皆知我是陛下的宠妃,那我自然不想陛下选秀。”真正厉害的骗子,骗人时是不会说谎的。郁献音说是假话,可脸上的表情却那么的真。原来她也终于学会了人心算计。玄祁是该感到欣慰的,于是他学着她的样子,一点点靠近。两人在棋盘对面,黑白分明。像是对立,又像同盟。“真真假假,只在人心,朕愿意相信音音的话,无论真假,只要你开口说。”玄祁的那双丹凤眼,狭长深邃,瞳仁漆黑,天生自带一股疏淡矜贵之意。可当这双眼睛里住进一个人时,又能那样的温柔,危险而迷人。郁献音伸出了手,碰了碰男人的脸,指尖勾勒轮廓,“陛下,到底想问什么呢?陛下也可以直接问。”她不傻。玄祁缓缓勾唇,猛然握住了她的手,“朕回来时,碰到了皇后。她告诉朕,太医属的温熙和,谋害你,给你下了药,避孕之药。这件事,音音知道吗?”他问的是,她知不知道。果然,帝王都是多疑的。郁献音主动反握住了男人的手,不避不躲的望着眼前人。“我与温太医认识的那天,陛下也在场。温太医是个有恩必报的人,他不会害我,就像我不会问陛下,为何要瞒着我,将纸张推广一事交给了翁翁。”郁嘉年纪大了,纸张推广和印刷术牵扯到的利益太大,会被很多人盯着。尤其是在如今玄礼几次受挫的情况下。谁也不能保证对方会做些什么来反击。不然,玄祁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?因为他也知道这其中有风险。而这些日子他们同吃同住,一起聊政史,谈古今,论战事。有些事郁献音不问,并不代表她不知道。所以她希望,他也不要问的太明白。很显然,玄祁听懂了她的意思。他不知为何笑出了声来,捏住她的后颈,将她拉近,两人气息交缠。“好,既然你说了,朕就相信。”近在咫尺的呼吸贴在耳畔,郁献音稍稍侧过脸去看他,“陛下真的信任我吗?”玄祁紧紧握着她的手,拇指在她掌心摩挲着,他也回头看向她,“朕一言九鼎,今生今世,对你永远不相问。”他没有像从前那样,跟她提怀孕一事。也不再追究皇后的那些话。一句永不相问,将避孕一事盖过。郁献音认真凝望着眼前的男人,良久。然后轻轻抬起脸,在他脸颊落下一吻。这个动作很突然。玄祁像是有一瞬间愣住了。然后很快追寻而来,双手捧住她的脸,带着几分凶狠,几分缠绵,吮吸着她的唇舌。许久过后,他粗喘着,抵着她的额头,询问她。“音音,朕想要你。”郁献音脸颊粉红,胸口不住的起伏,“可是天还没黑。”“晚上还有晚上的事。”玄祁轻笑,起身将人拦腰抱起,大步走进了内室。角落里,一束梅花夺目盛放。……转眼已至上元节。这一日,是钟家和崔家约定好的定亲之日。定亲宴会上,朝中重臣,世家门阀,皇族宗亲,许多都很给面子的前来。玄钰也在其中。罗家人也来了。陈兰璧跟随在母亲身边,坐在筵席上,忍不住去看那道身影。而这举动,玄钰看在眼里。宴会到一半时,罗廷昭忽然起身离去。没过多久,陈兰璧就悄然跟了上去。玄钰脸色更难看了,不知想到什么,也离开了座位。“爹,子让他……”罗廷煜有些担心。罗定冶摆了摆手,低声叮嘱,“他心里有数,你别管。”罗廷煜闻言皱了皱眉,还是忍不住担心。陈婉柔今天被留在了家里。从那日陈兰璧又上门后,夫妻俩的关系就更差了。有官员送礼,以往罗廷煜都是拒绝的,但这次他收了一个,留做了妾室。想到出门前陈婉柔那双哀怨的眼睛,罗廷煜心头一阵烦闷。“子尚,你帮我找找,那位荀尚书,是不是没来?”罗定冶看了一圈,都没找到人。罗廷煜回过神来,也不再乱想,“可能是没来,爹,你找他做什么?”